文/邱瑀庭 
封面圖/ pexels

「我想去死！」一聲尖銳刺耳的大吼聲劃破了急診室留觀區的寧靜。

又收到了來自急診室的自殺照會（「照會」指轉介個案，由醫護人員轉介個案請社工師給予協助。），是一個年僅19歲的妹妹「小美」（化名），這樣的個案，在急診室見怪不怪，總是看到年紀跟我差不多或是年紀比我小的小女生自殺，眼前的年輕生命背負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去。

會談時，小美的眼神中透露出無助，彷彿像個沒有靈魂的肉體，只能說出「我不知道要說什麼」、「我想去死」、「我好痛苦」，無處安放的小手緊緊抓著領口上的「墨漬」。 

 
「他都不要自己的生命了，為什麼還要救他？」
我想大家碰到自殺者都會有這個疑問吧？回想我剛出社會時第一次處理自殺個案，我曾經納悶著問督導「為什麼他都要自殺了還要救他？」、「這樣不是讓他更痛苦嗎？」但我們卻忘了自殺者背後的動機，也許是被人關心的感受，或者是成為大家鎂光燈的焦點，為什麼自殺者會做出異於平常的行為呢？

急診室三不五時就會出現跟小美類似的個案，他們有個共同點就是在這個社會上沒有「歸屬感」，自我價值感降低也對自己的存在感到懷疑。

剛開始接到自殺個案，我的想法和大部分的人一樣，擔心自殺者會不會其實不希望被拯救。深入了解後，會發現其實他們渴望被了解、被傾聽。 

一般社工在處理自殺個案和一般個案有著相同的處理方式。首先，會先簡單問候「怎麼進來醫院的」、「當時發生什麼事？」，部分個案會自己開口，如果他不願意談，我會問他「是不是這個環境讓你有什麼壓力呢？」、「需不需要換個位置談？」，依順著個案的話慢慢問出家庭狀況、人際關係、日常就醫服藥狀況等，待我們臨床個案處理後，便會進行線上自殺通報。

「霸凌」的回憶就像針扎，拔掉了針傷口卻依然隱隱作痛
一見到小美的媽媽，她就霹哩啪拉對我說了一大堆，她說道小美從國二起就不斷遭受到同學的霸凌，高中也因此輟學了，小美好不容易走出來，找到了一份早餐店的工作，卻因為2021年的疫情被裁員，使得小美更不敢面對陌生人，也更加懷疑自己。小美在家裡會不自覺抽蓄，一直說頭很痛，很想離開，頻繁就醫檢查卻都顯示無異常。終於某次，小美一口氣吞下了50顆安眠藥，且情緒極度不穩定，小美被送進了急性病房。

小美緊緊抓著的領口汙漬，是曾經被潑灑墨汁的印記，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被如此對待，小美媽媽說著說著突然情緒崩潰，淚如雨下……「霸凌」在小美心中留下了永遠不會痊癒的傷口，這道傷口不斷結痂又不斷再長出新傷口，每接觸到一個人，傷口彷彿就會被撕開一次…

另一個案例則是15歲中輟的小女生–小晶（化名），小晶的媽媽見到醫護人員都避而不談，我把小晶獨自帶到會談室，在這個沒有別人的環境讓小晶感到安心不少，小晶漸漸鬆開了衣服的袖口，血漬下割傷的傷口一點一點的滲出血。

「你不會痛嗎？」我問。
「會啊！但看到血滴冒出來就會有人關心我，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活著，很安心。」小晶說。

每當小晶聽到同儕的閒言閒語，他便會用美工刀劃傷自己，刀刀傷痕都是小晶被霸凌的紀錄，骨瘦如柴的小晶得意的跟我說這幾天她又瘦了1公斤，她拿著一張胖胖的小女生照片給我看，一邊說憂鬱症很棒，讓他都不會餓不想吃飯，因為吃飯會變胖就會被同學嘲笑，我才知道原來照片中這個女生就是小晶。

惡意的每一句言語、每一段文字、每一次的排擠、每一次的忽視，都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劃傷受暴者的心靈。我想作為父母沒有人能夠接受自己的骨肉遭受如此對待，可以感受到曾經被霸凌的回憶造成一個家庭的損傷有多重，也讓一個個年輕的個體失去了青春與健康。

尊重差異，有人的地方就有不一樣 
109年度自殺通報關懷年報表顯示自殺通報個案自殺原因以「情感／人際關係」（46.0%）佔率最高，（衛福部，2020），像上述的小美與小晶都是人際關係壓力導致自傷，小美因為被同學霸凌而出現精神壓力異常，小晶因為被嘲笑肥胖傷害自己的身體，沒想到人最需要的「關係」，竟是殺人的關鍵。

人類是群居動物無法長期離群索居，但有人的地方就存在著人際關係問題，在人的一生中「人際關係」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，日常生活中我們容易對於跟自己價值判斷不一樣的人、事、物感到排斥，例如:膚色深一點的同學、口音重的同事、不同信仰的鄰居，我們總是冠上一個字「怪」。 

你是否曾經討厭過某個同學？你是否曾經看到同學被打，但不敢告訴老師？你是否曾經因為一句話，而躲在棉被裡掉眼淚？每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多多少少都有遭遇過排擠、霸凌，包括我自己，也許你是受害者、加害者或是旁觀者，都是曾經參與霸凌的人，霸凌者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對別人造成的傷害有多深，校園霸凌、職場霸凌、網路霸凌，也永遠不會結束，在霸凌事件層出不窮的社會，我們只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，就能讓世界美一點。

我被霸凌了，怎麼辦？ 
被霸凌者沒有向外求救，而成為黑數的比例居高，根據兒福聯盟2019年的調查報告顯示，半年內有近兩成的孩子在學校被霸凌，其中有超過一成的孩子沒有遇到援手，近半數的學校置之不理，甚至處理無效。

你小時候也有過跟老師說卻沒有用的經驗嗎?因為說了可能會加深被霸凌的程度，更不幸的是有許多小朋友不知道這樣就是霸凌，還以為同學們在跟他「玩」。

只要出現令你不舒服或是焦慮不安的情況出現，就要有警覺，也許你正承受的你不知道的隱形霸凌，如果是小朋友的家長發覺自己孩子可能被霸凌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完整了解事情的經過，釐清始末之後，也要讓小朋友知道自己是可以依靠、信任的對象，如果你是成人遇到霸凌時，一定要找到情緒抒發的出口，尋求心理諮商或是精神科都是很好的方式，向外求援，切記不要傷害自己，因為傷害自己不能獲得真正的幫助。

你無心的問候，也許能挽救他的生命
霸凌後的傷痕就像沾染衣服的墨漬，洗掉後仍會有痕跡，一點一點的墨漬不會因為一次的清洗就乾淨，但經過一次一次的洗滌卻會淡化，就像你溫柔的關心也許能夠撫平他過去的傷痛。

不論是小美或是小晶都不是第一個因為自殺而進急診的個案，卻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因霸凌而自殺的個案。如果你發現身邊的人跟平常不太一樣，或許他需要協助，適時一句溫暖的問候，也許就是他的一根浮木，也許就能避免憾事發生。

◎參考資料:
衛生福利部心理及口腔健康司（2020）。109年度自殺通報關懷年報表（性別統計相關分析）。

【作者資訊】
作者：小太陽社工師-邱瑀庭
社會工作是一個以生命服務生命的職業，期許自己以一個專業的角度用溫柔的筆觸寫出對生命的體悟，像一顆溫暖的太陽照亮世界黑暗的角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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